0.前言

韩语作为汉字文化圈内的语言之一,词汇当中自然少不了汉字词的存在。据说韩语中有70%的词汇是汉字词,这个数据本身我没有特别调查过,也不打算作出太多质疑。但是的确的是日常生活中体感上并没有那么多比例的汉字词存在。这大概是因为这个比例毕竟只是从数量的角度考虑,并没有加入使用频率的权重。所以实际上也不怎么会真的出现一句韩语中每10个字就有7个字来源于汉字这种情况。除了上述原因以外,还有一个个人认为有可能的原因。毕竟韩语在表记上已经废除汉字,所以就算有些词汇真的是汉字词,如果不查字典或者不深究词源的话,可能根本也意识不到是汉字词。所以偶然在字典里看到已经十分熟悉的词,才发现是来自于哪几个汉字的时候,不禁会感觉意想不到地有趣。

接触韩语这么长时间了,自诩应该也有一点词汇量储备了,其中当然也不乏大量的汉字词。包括上面说的那种藏得比较深的类型,这里就从个人角度总结几个感觉比较有趣的韩语汉字词。


1.점심(點心):中午吃的可不是点心

韩语中表示三餐的词从早到晚分别是:아침、점심、저녁。其中아침저녁是固有词,同时分别有“早晨”和“傍晚”的含义。早餐有时候也说成아침 밥(由아침和表示“饭”的组成),但是表示晚饭的저녁则是一个比较固定的说法。而表示午饭的점심则是一个汉字词,汉字写作“點心”。虽然看汉字会让人想起中文的“点心”,但是这个词最广泛的含义指的是三餐中的午饭。虽然점심这个词确实也有“点心”的含义,但是并不常用。

那么“点心”在韩语应该怎么说呢?首先如果指代餐点中的一部分的话,因为点心通常是餐后吃的,所以在韩语可以用“ 후식(後食) ”来表示“餐后甜点”的含义。此外如果指代单独的甜点的话,可以用固有词“단것”,字面含义就是“甜的东西”,或者外来语的“ 디저트(dessert) ”也是可以的。


2.방학(放學):比“放学”更让学生开心的事

방학(放學) 这个词看字面很容易让人想到学生每天放学回家的行为。但是韩语中的방학却是“(学校)放长假”的意思。常规的寒暑假就是属于 방학(放學) 的范畴。比如暑假就可以用表示“夏天”的여름방학连在一起说成“여름방학”,同理寒假可以说成“겨울방학”。

韩语中表示每天放学的词是“ 방과(放課) ”,和日语中的「放課(ほうか)」类似。放学后可以说成방과후


3.단풍(丹楓)、소풍(逍風)、구경:古韵文墨之风

由于地理与历史原因,朝鲜半岛与中国过去在文化上的交流要比其他汉字文化圈地区之间来得更加密切。这也就致使今天的韩语中还保留着一些颇有古风的词汇。比如,秋天的红叶在韩语里被叫做“ 단풍(丹楓) ”,一下子就有了一种“漠漠渔村烟雨中,参差苍桧映丹枫”的意境。需要注意的是,단풍 只是表示“红叶”的含义,没有表示植物或者树木本身的含义,而且也不一定单单指枫树叶。枫树在韩语里的表达是“ 단풍나무(丹楓–) ”,由단풍和表示“树”的나무组合而成的。

此外,韩语中有一个表示远足、郊游的词,叫“ 소풍(逍風) ”(汉字有时也写作“消風”),同样也有一种让人觉得逍遥自在的语感。

除了上面这种有明确汉字表记的汉字词,韩语中还有来源于汉字的固有词。这些词虽然被认为在过去的构词过程中受汉字影响,但是历史上并没有作为汉字的形式出现。所以这种词其实严格意义上应该被归类为韩语的固有词。比如“구경”这个词,表示参观、游览、观赏、看热闹、见识等含义。它的词源被认为是“求景”这两个汉字。本身根据宾语不同而有广泛含义的“구경”,在“求景”这两个汉字的高度概括下,也有了一丝尽在不言中的意境。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显得略微牵强的例子,比如表示“思考”的“생각”被认为是来自于“生覺”这两个汉字,甚至还有表示“爱”的“사랑”被认为是来自于“思量”这两个汉字的情形等等。


4.계속(繼續)、분명(分明)、보통(普通):意义发生微妙变化的副词

韩语中的汉字词体感比例虽然达不到70%,但是比日语高这一点还是有所体现的。除了某些动词上汉字词也会在日常会话被经常使用以外,韩语的不少副词也会直接使用汉字词的表达。

韩语中有一个表示“一直、持续”的词,叫“ 계속(繼續) ”。这个词根据汉字,本身有“持续、继续”的含义,但是在日常使用当中作为副词时,还会有“一直以来”的语感,比“持续、继续”这种针对将来的含义多了一层“从过去以来也是如此”的语感。可以类比日语里的「ずっと」。

그는 영어를 계속 공부하고 있어요. 他一直在学习英语。

此外,韩语中有一个词汇叫“ 분명(分明) ”,除了字面的“分明、明显”的含义以外,作为副词还有主观视角的“一定”的含义。可以类比日语里的「きっと」。

분명히 괜찮을 거야! 一定会没事的!

韩语中的“ 보통(普通) ”除了字面的“普通、一般”的含义以外,还有表示“平时、通常”的含义,此时与同为汉字词的“ 평소(平素) ”近义,可以类比于日语的「大抵」、「普段」。

보통 매일 아침 다섯시에 일어난다. 平时每天早上5点起床。

这些词虽然在日常会话中有异于汉字字面的含义,但是汉字本身的含义也保留在韩语中。这种具有扩展含义的汉字词的语感,需要在实际运用中多加辨析与体会。


5.책상(冊床)、당신(當身)、장갑(掌匣):那些意想不到的汉字词

如开头所说的那样,韩语中有一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汉字词。这些词如果不是查字典的话,基本是想不到汉字字面是什么的。

韩语中表示“书桌”的词汇是“책상”,这个词本身也是个汉字词,汉字写作“冊床”。类似的还有表示“书架”的“ 책장(冊欌) ”。韩语中表示“书”的词汇叫“ 책(冊) ”,本身也是一个单字汉字词。类似的还有同为家具的“침대”。这个词表示“床”的含义,同样也是个汉字词,汉字写作“寢臺”。虽然日语当中也有「寝台(しんだい)」这个词,但是是表示“卧铺”的意思,基本上只用在「寝台列車」之类的表示卧铺列车的表达里,并没有广义的“床”的含义。

韩语中表示“你”的表达除了对于熟人直接称呼的“너”以外,还有一个说法,叫“당신”。这个词有点类似与日语里的「あなた」,既可用于夫妇或者伴侣之间,也可以用于陌生人之间,甚至在某些场合下具有贬低对方的语感。而这个词本身也是个汉字词,汉字写作“當身”。这个词还有一个更贴近汉字字面的含义,可以表示“他自己、他本人”的意思,但是并不常用。

韩语中表示“手套”的词汇是“장갑”,汉字可以写作“掌匣”或者“掌甲”。“掌甲”或许还好解释,不过“掌匣”的话,把手套说成“装手掌的匣子”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费解的……类似的还有表示“钱包”的“지갑”,汉字写作“紙匣”。这个词本身也是有“纸盒”的含义的,但是“钱包”的含义被用得更广泛一些。

上面这些词有一个共性,它们都是一些比较初级的词。所以在最开始接触的时候如果没有对韩语汉字词有一个比较高的感性的话,是很难察觉到它们汉字词的身份的。等到回头发现原来汉字长这样的时候,不免会有一种意料之外的另类感受。


6.사탕(砂糖)、설탕(雪糖):不同形状的甜

不管是中文还是日文里都有“砂糖(shātáng / さとう)”这个词。虽然在化学含义上有微妙的区别,但是大体上都可以指代调味品中的白砂糖。韩语当中也有一个汉字可以写作“砂糖”的“사탕”,但是含义却与上面的大相径庭。“사탕”这个词表示的是作为食品的“糖果”、“糖块”的含义,像棒棒糖、棉花糖也在这个词的含义范畴内,汉字除了“砂糖”还可以写作“沙糖”。而韩语中表示“白糖、白砂糖”的词叫“설탕”,汉字可以写作“雪糖”或者“屑糖”。像这种“同字不同义”的汉字词,和前文中出现过的“ 점심(點心) ”、“ 방학(放學) ”一样需要多加注意。

这里举一个不必要的例子。游戏《原神》里有一个角色叫“砂糖”,是蒙德出身的少有的不以音译词而以实义词命名的角色。她的英文名则是意译的“Sucrose”。“Sucrose”本意为“蔗糖”,是白砂糖的主要成分。砂糖的日文名也是来自英文的外来语「スクロース」。与日文名不同的是,砂糖的韩文名则是采用了汉字词的意译,叫做“설탕”。可以看到,这里的汉字词也并没有照搬中文名“砂糖”这两个汉字,而是有正确地按照含义写成了真的表示白砂糖的“설탕”。


7.대합실(待合室)、할인(割引):渡海而来的汉字词

正如汉字并不是中文专用的一样,韩语汉字词的外来源头也不是仅有中国。随着近代文明的发展与碰撞,韩语当中也出现了许多来自于东边邻居日本的汉字词。

近代借由英文等从西欧传到东亚的概念,一部分经由日语“和制汉语(和製漢語、わせいかんご)”的翻译,进而传遍整个东亚。这其中诞生出来的词汇很多都是耳熟能详的,比如 个人(個人、こじん、개인)、义务(義務、ぎむ、의무)、民主(みんしゅ、민주) 等等(由于对越南语知之甚少,这里省略越南语的表记)。这种日语借由和制汉语输出到汉字文化圈其他地区的现象可以说在整个东亚地区都是广泛存在的。这个过程也为韩语添加了不少来自于和制汉语的汉字词。

然而与汉字文化圈其他语言不同的是,韩语除了吸收和制汉语以外,甚至还会用日语的和语词来丰富自己汉字词的词库。比如在韩语里表示“等候室、候车室”的“ 대합실(待合室) ”,这个词本身是一个汉字词,但是词源的日语「待合室(まちあいしつ)」实际上是一个“汤桶读法(湯桶読み、ゆとうよみ)”的混合词。由于韩语中并没有严格的训读概念,所以在吸收这种词汇时,原本在日语里训读的汉字部分也采用韩语汉字的发音引入韩语,最后变成了完全的汉字词。类似地,还有表示“股份”的汉字词“ 주식(株式) ”,也是来自于日语的「株式(かぶしき)」。日语的「株(かぶ)」本身也是训读,但是传到韩语时却遵循了韩语汉字的发音,整个词成为了新的韩语汉字词。

除了这种重箱读法、汤桶读法的混合词以外,以完完全全的和语词身份被引入韩语的汉字词也不在少数。比如,韩语中表示“折扣”的汉字词“ 할인(割引) ”,就来自于日语的「{割引}(わりびき)」,后者则是由动词「{割}(わ)る」和「{引}(ひ)く」组成的。类似的还有表示“营业额”的汉字词“ 매상(賣上) ”来自于日语的「{売}(う)り{上}(あ)げ」({売}(う)る + {上}(あ)げる),表示“处理、对待”的汉字词“ 취급(取扱) ”来自于日语的「{取}(と)り{扱}(あつか)い」({取}(と)る + {扱}(あつか)う)。这种类似现象在中文中虽然很少见不过也的确存在,比如中文中的“取消”来自于日语的「{取}(と)り{消}(け)す」。而这个词在韩语中同样也是作为汉字词而出现的,写作“ 취소(取消) ”。


8.最后

上面这些例子真的只是沧海一粟,只是最近想起来什么就写什么的感觉。只要有闲工夫,这篇文章真的可以一直写下去。所以举的这些例子难免也有偏颇和不全面的地方。不过汉字词的的确确也是韩语的重要组成部分,脑中保持这个概念,无论对词汇积累还是含义理解都应该会有很大帮助。


Links:

  1. 「スイーツ・デザート」を韓国語では?スイーツ・デザートの単語一覧 | 韓国情報サイト - コネルWEB
  2. 설탕(원신) - 나무위키
  3. 要訣・朝鮮語 ― 朝・日で異なる漢字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