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白是什么白？--韩语颜色词的阴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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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了元音阴阳性，想必韩语中就不需要出现“五彩斑斓的黑”这种奇妙的表述了吧。
0.前言
最近在整理해요体的变形。规则整体来说简单倒也简单，说难也绝对可以称得上难。
简单的点在于해요体变形的大原则是符合元音调和律的，即词干最后一个元音是阳性元音的话就接아요，最后一个元音是阴性元音或者中性元音的话就接어요。
但是既然是大原则，显然就肯定有各种各样的特例和演变，这也就是难的地方。诸如基本元音相遇变成合成元音（如：오다 -> 오아요 -> 와요），相同的基本元音相遇会变成一个元音（如：가다 -> 가아요 -> 가요），以及一些合成元音后面直接요而有些是어요的情况（如：쉬다 -> 쉬어요, 세다 -> 세요）。不过这些都相对比较直观且固定，也比较好理解。但是对于词干最后一个字有尾音的单词来讲，还有各种诸如ㄷ变则、ㅂ变则、ㅅ变则、ㅎ变则、으变则、르变则等在考虑元音搭配的同时还要考虑对应辅音的变化的规则，和日语的て形相比可以说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整理特例的时候，不免要接触几个常见的例子。比如在ㅎ变则出现频率比较高的例子是：
红色：빨갛다 -> 빨개요 （词干最后一个元音是阳性元音）
黄金色：누렇다 -> 누레요 （词干最后一个元音是阴性元音）
上面两个词是严格遵守ㅏㅎ -> ㅐ요, ㅓㅎ -> ㅔ요的ㅎ变则的，但也有不遵守ㅎ变则而照常变形的：
好、喜欢：좋다 -> 좋아요
另外르变则的情况下，被举作例子比较多的是：
不知道：모르다 -> 몰라요 （词干倒数第二个元音是阳性元音）
按，摁：누르다 -> 눌러요 （词干倒数第二个元音是阴性元音）
르变则的基本规则是르 -> ㄹ+라/러요。르变则同样也有例外，而这个例外不同于ㅎ变则的例外会回归到普通变化规则上，而是另外一套特例（直接加러요），有时候也会被称为러变则：
青色：푸르다 -> 푸르러요
由于本身르变则就可以看作是으变则的特例了，所以再套上러变则的话就是三重特例了……不过也是因为特例层数太多，其实真正适用러变则的单词已经是屈指可数了。
另外还有其他变则的各种例子，不过与后文关联不大，所以这里割爱省略。
1.五方色
在整理例子的时候，不免发现颜色词在出现的频率有一点点高。比如ㅎ变则的两个例子都是颜色词。是巧合吗？还是确有规律呢？
抱着这个疑问，我查了一下ㅎ变则和颜色词的集合，揪出了一连串看起来确实很像的颜色词，而且它们都是符合ㅎ变则的。
红：빨갛다→빨개요
青：파랗다→파래요
黄：노랗다→노래요
黑：까맣다→까매요
白：하얗다→하얘요
这五种颜色的表达是朝鲜半岛固有的表达方式，也就是不依靠汉字就可以表达出来的颜色，可以认为是朝鲜半岛文化中的基本色。这五种颜色也广泛反映在半岛的服饰、建筑、饮食文化上。
对比之前看到的例子，可以看到除了前文中出现过的빨갛다（红）以外，파랗다（青）、노랗다（黄）、까맣다（黑）、하얗다（白）都是符合ㅎ变则的，而且词干最后一个元音都是阳性元音。
等等，都是阳性元音？
返回去再看看前面的例子：
黄金色：누렇다 -> 누레요 （词干最后一个元音是阴性元音）
这里明明有一个阴性元音啊，而且也是表示黄色的。
然而刚刚整理下来的颜色词里表示黄色的词是노랗다，那么这个누렇다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仔细观察这两个词不难发现，这两个词的辅音结构完全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词干部分的元音完全是阴阳相对的（ㅗ对ㅜ、ㅏ对ㅓ）。
难道其他的颜色词也有这样阴阳相对的表达吗？不止一次为韩语中的元音调和而感叹的我顿时察觉到了一丝不简单（误）。
2.两两成对的颜色词
验证猜想的方式很简单，直接把剩下的颜色词里的元音的阴阳性对调一下查一下有没有这个词就可以了。果不其然，我又揪出来一连串的阴性元音版的颜色词。同样，由于辅音结构相同，所以也同样适用于ㅎ变则（只不过是阴性元音版的）。
红：뻘겋다→뻘게요
青：퍼렇다→퍼레요
黄：누렇다→누레요
黑：꺼멓다→꺼메요
白：허옇다→허예요
如同五对双胞胎一般的五组十个颜色词出现在了眼前……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和区别呢？首先先从基本词义开始考虑。
首先从红色入手。我先查了阳性元音版的빨갛다的基本词义：
红，绯红
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然后我又查了一下阴性元音版的뻘겋다：
红，通红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啊喂！
看来基本词义上无从下手了。
难道是结合修饰名词的元音阴阳性而使用不同的词？这个元音调和的要求太高了吧……而且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词与词之间的调和的情况，更何况汉字词外来词遍地走的韩语中名词自己都已经不能保证自己的阴阳元音调和性了。
正当我一筹莫展继续寻找答案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么一张图：
图片中出现了파랗다、노랗다、퍼렇다、누렇다四个词语，以及四个不同的色块，左侧两个对应了两个阳性元音版的青与黄，而右侧对应的是阴性元音版的青与黄。
一言以蔽之，从左到右用中文表述就是：浅蓝、浅黄、深蓝，深黄？
不对，前三个倒还说得过去，最后一个中文里的深黄感觉应该是芒果或者浓橙汁那种新鲜明亮的感觉，而不是这种暗淡无光显得不干净的黄色。形容成暗黄色也许更贴切一些。
况且，如果只是用深与浅来理解和区分的话，红黄青倒还好办，黑和白恐怕没有“浅黑色”“深黑色”“浅白色”“深白色”这种说法吧……
3.颜色词的阴阳性
在之前的文章里，我曾经整理过元音的阴阳性与词汇本身含义的关系。阳性元音往往含有“小少弱明轻”的特点，而相对的阴性元音含有“大多强暗重”的特点。
其中包括像찰랑찰랑（轻快飘逸）和철렁철렁（扑腾扑腾）之间的“轻”与“重”之间的对比，还有像同样表示闪闪发光的반짝반짝和번쩍번쩍之间的“小”与“大”之间的对比。这些两两相对的词和刚刚的颜色词有个相同的特点，都是辅音结构一样，而元音完全阴阳相对。
事实上，颜色词也适用于这一特点。阴阳成对的两个词彼此之间的基本概念是相同的，比如就算是去字典查빨갛다和뻘겋다的含义字典也只会告诉你都是红色。但是同时，元音的阴性与阳性却又给词语本身赋予了阴阳性的特点，于是就会出现上面那种明亮的与暗淡的蓝色与黄色之分。
也许会有这样一个疑问，暂且抛开黑色与白色，红黄青之类直接理解成浅红、深蓝、暗黄这种适当的表达不就可以了？
答案是不完全对。单单从明亮、暗淡的角度上来讲或许是正确的，但是阴阳性的含义是复杂的。比如在小巧和巨大的含义上来讲，可以用빨갛다来形容一朵小花的艳红，可以用뻘겋다来形容烧得通红发亮的煤炭或者太阳表面，但是其背后的含义为了突出花朵的小巧可爱或者煤炭或者太阳的笨重巨大，而非颜色本身的明亮或者暗淡。包括把누렇다理解成沉甸甸或者多的样子的话，像前文那样翻译成“黄金色”也是无可厚非的。
当然反过来，既然阴阳性的含义是复合的，那么想必给人带来的印象也是相通的，假如真的有一个暗红色的小巧的花朵，还说成빨갛다的话，第一印象果然还是即小巧又是鲜亮的红色的，为了避免误解也一定会加上其他的修饰。
红黄青和阴阳性之间的结合很好理解，至少暗淡与明亮这个特点是十分直观的。但是黑和白呢？黑色和白色似乎本身就是自带“阴阳性”的，而且同样是黑色或者白色，哪还有那么明显的明亮与暗淡之分呢？
白色的这对词（허옇다、하얗다）可以参照这篇文章最开头的图：
阳性的하얗다就是普通的白色，因为白就是白，阳性的白也是白，基本上所有的白色都可以用하얗다来形容。但是阴性的허옇다背后则总是伴随着一些感官上的感情色彩。比如图中给出的脸色苍白的感觉，还有色块中总感觉有那么一点暗淡但是也绝对称不上是灰色的白色。被惊吓以后脸色煞白的白色也可以用허옇다来形容。另外，如果想形容纯白无瑕的感觉的话，可以在阳性的하얗다加上表示纯、新的概念的接头词“새”来表示纯白的概念。
白色不仅在单独表达时有阴阳的区分，在与其他词结合的时候也有阴阳不同的表达。
比如“白色”和表示“清朗”的阳性词말갛다结合的时候，用的是阳性的“해”，为해말갛다，表示白嫩的意思。
但是同样是白色，和与上文对应的表示“稀薄”的阴性词멀겋다结合的时候，用的是阴性的“희”，为희멀겋다，表示灰白的意思。
类似地，黑色的这组词（까맣다、꺼멓다）也在除了颜色本身的其他方面体现着阴阳性。
通常，阳性的까맣다要比阴性的꺼멓다更通用。与하얗다类似，까맣다就是不带感情色彩的黑，但是是会偏向于具有人工性的、经过加工的、具有光泽的五彩斑斓的黑，比如黑色而又一尘不染的衣物（不是被染黑或脏掉的而是本身就是纯黑的）、黑色锃亮的皮鞋、黑色光滑的金属外壳等。而꺼멓다则是含有沉重色彩的、黑暗的黑，比如被墨汁或着颜料染掉的黑，或者不见天日阴森黑暗的洞穴、森林的黑。
4.颜色词的基本形式
通过上述的举例，五组十个各具阴阳性的颜色词可以说有个大致印象了。那么有没有一种颜色词既不带阴性也不带阳性只是表示颜色本身这一概念呢？答案是有的。
文章开头的러变则举例的青色，就是只表示颜色本身不具有阴阳性的表达。
青色：푸르다 -> 푸르러요
不过，这种基本形的颜色表述就没有上面带有阴阳性的表达那么地整齐划一了。
- 红：붉다 -> 붉어요（一般规则、阴性元音）
- 青：푸르다 -> 푸르러요（러变则）
- 白：희다 -> 희어요（一般规则、非ㅐㅔ合成元音）
- 黑：검다 -> 검어요（一般规则、阴性元音）
- 黄：누르다 -> 누르러요（러变则）
关于这些基本形与上文的带有阴阳性的表达形式的关系可以参考ㅎ变则动词与하다的关系。
值得注意的是，黄色的누르다虽然词干是르为结尾，但是它是为数不多的适用러变则的词汇之一。
但是누르다，是不是有点熟悉……
按，摁：누르다 -> 눌러요 （词干倒数第二个元音是阴性元音）
在르变则阴性元音的举例当中，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词语。
是的，누르다本身这个词既表示“按、摁”的含义，又有“黄色”的含义。
但是在해요体变形上，表示“按、摁”的时候需要按照르变则变成눌러요，而表示“黄色”的时候就需要按照러变则变成누르러요。（不要问为什么……我估计谁也不知道……）
类似这种同形不同意、해요体不同的词语还有이르다。这个词有三个完全不同的含义：
- 早
- 告诉、说
- 达到、抵达
在表达不同含义的时候，其对应的해요体也是不一样的。
- 早：이르다 -> 일러요 （르变则）
- 告诉、说：이르다 -> 일러요 （르变则）
- 达到、抵达：이르다 -> 이르러요 （러变则）
只有表示“抵达”的时候适用러变则，其他场合均为르变则。
5.颜色词总结
回到正题，有如下把固有词中可以表达出来的五种颜色的各种表述整理起来的表格：
韩语中的푸르다其实是包含着蓝和绿两种颜色，所以前文翻译的时候也使用了“青”这个具有两层含义的表述
针对表格加几点补充说明：
- 名词形基本是基于阳性颜色词变换得来的。这也侧面说明了阳性颜色词其实是在各种颜色表达中最具代表性的一种。如果不知道到底该用哪种表达的话，使用阳性颜色词应该是最安全的。
- 黑色具有两种名词表达，其中一个是阳性词变换而来的，而另一个则是基本的颜色词变换得来的。这大概也与基本形式的颜色词当中，黑色的검다要比其他颜色的基本形式应用面也多一些有关。事实上，在表达自然的黑色（如黑发、黑色毛皮的猫、黑色墨水的笔等）、抽象的黑色或者阴险狡诈的时候，基本上是使用검다的。
- 强调形是针对阴阳性颜色词而言的，为保证元音调和律，阳性颜色词使用새（샛）、阴性颜色词使用시来强调。如前文所述，用来表示“纯”的含义。另外，不存在的强调形以空栏的方式空缺。
最后再加一点近乎于画蛇添足的补充说明：
- 其实即便是基本形式的黄色（누르다）也有一个对应的阳性表达：노르다，而且这个词也是遵循러变则的。两种都可以认为是黄色的基本形式，但是노르다基于其阳性特性，具有要比누르다稍微鲜艳一些的印象，类似于“金黄色”或者“晚霞”的黄色。以鲜艳程度对比的话，可以认为是：노랗다 > 노르다 > 누르다 > 누렇다。但是因为本身누르다这个词单独拿出用来形容黄色的情形都已经少之又少了，노르다基本更是鲜有出现于日常对话当中。
值得一提的是，加上上文中提到的노르다，遵循러变则的4个词语（이르다（到达）、푸르다（青色）、노르다（黄色）、누르다（黄色））已经全部在本文中提及到了。是的，遵循러变则的词汇就是这么少，只有4个。
所以我估计노르다这种词被拿出来当作러变则的例子而被使用的频率应该都比被拿出来表示颜色的频率要高……
6.总结
形容颜色的词在各种语言当中可以说都是色彩斑斓多姿多彩的，对于母语者来说往往都很难寻找出完全准确地表达出脑海中所想颜色的词汇。但是利用元音调和律以及阴阳性来表示颜色概念的这种方式，实在是让惯于加以辞藻修饰的中文母语者的我眼前一新。再加上固有颜色词之间的搭配组合、汉字颜色词的引入、外来语颜色词的冲击，想必韩语的色彩盘里也是不会出现词穷的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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